金丝笼中的荆棘鸟
《金丝笼中的荆棘鸟》
周棋洛·荆棘之约衍生
作者：席冰彤
-----------------------------------------------------------------------------“我用一生，寻找那棵曾让我痛彻心扉的荆棘藤，等待它再次穿过我的心脏。”
“然后在那里，开出玫瑰。”
一
“砰！”
伴随着一声枪响，远处泛着蓝光的器械还没来得及发射，就被一枚子弹端端地射进炮口，在肚子里炸了膛。
发出子弹的手枪一出即隐，被银发青年修长的手指扣入腰间的皮带。一抹冷笑从他女子般诱人的红唇上一闪而逝，情绪隐没在冷光闪烁的灰蓝色双眸中
“太慢了！”
他吹了个口哨，从迎面而来的数道黑色身影中俯冲而过。黑衣人们迅速转身，枪口指向他回身的方向。
“呵。”
他在后倾之势中张开双臂，仿佛将胸膛递向那些黑洞洞的枪口。
就在数只手指同时抠向板机的一刻，金色的流光从他蓝色的眸中迸溅而出，绚烂如火花。
“我命令你——”
他居高临下，笑得肆意。
黑衣人的手臂奇异地扭曲着，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他们眼睛里布满泛金的血丝，因恐惧而扭曲，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爆出。
“开枪。”
响彻大厅的枪响声后，是肉体纷纷倒地的声音。
青年淡淡地朝地上看了一眼，伸手蹭了一把侧脸。脸颊上微微有些刺痛，他看了看手背上那抹血色，啧了一声，满脸不屑。
噼啪一声轻响，似乎就在刚刚炸了膛的炮口处闪烁了一下。他并不在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门口走去。
“你的狂妄总有一天会害了你。”
莹白色的光罩骤然笼罩在他身侧。轰然巨响中，一道激光重重地砸在光罩上，被光罩上的白光逐渐化解，吞噬。
咔嚓。远处的炮口彻底碎了。
青年皱了皱眉，看向那个突然出现，与他面对面站着的人。
“不需要你来帮我。”他看着那人，冷冷说道，“那点程度，伤不了我。”
“那你脸上的是什么？”
对面深色的眸，映出他白皙的脸颊上刺眼的伤疤。
青年瞥了一眼倒在脚边的那个人。他手里攥着一把匕首，似乎闪烁着Evol带来的异光。
“……嘁。”
他厌恶地将那刀片远远踢开，迈步向对面的人走去。
他与那人错身而过，从始至终都没有对视过一眼。
“Helios。”
那人开口叫他。他没有停下脚步。
“我知道你看不起这些半成品。但是你、我，我们和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停下了。
Helios终于转过身，看向那双深眸。
“你是这么认为的么？”
Helios冷笑一声。
“真难得Ares能说出这种话。”
被称为Ares的人平静地望着他。
“我们本来也是接受过后天改造的，不是么？”
Helios轻轻皱了皱眉。Ares接着道：
“六芒星军团以学习现有Evolver的能力进行复制和进化……总有一天，他们会赶上，甚至超越你我。”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像那群老头子一样，劝我别太锋芒毕露？”
Helios冷笑一声，缓缓走回他面前。Ares垂眸俯视着他，任由他将唇凑到耳边，然后轻声说道：
“你觉得，有谁可以伤得了我？”
深色的眸猛然一缩。
Helios满意地看了一眼他的反应，转身向门的方向走去。
Ares缓缓闭上眼，在心中沉沉地叹了口气。
那是他曾对一个女孩说过的话。
他曾用这么一句话，无情地拒绝了她的关心。
如今，另一个人却用这句话，来自己这里替她报仇了。
“……你根本没有忘了她，对么？”
Ares望着眼前那道背影，轻声说道。
Helios继续走着，没有回头。
不过，他抬起了一只手指。那动作似乎是在说……
你不也一样么？
二
Helios对自己所看到的反应很满意。
当他说到和那个女孩有关的话题的时候，Ares素来保持良好的冷静就会分崩离析。
Helios对此感到幸灾乐祸。因为自己在他的面前，显得那么从容不迫，无动于衷。
这样很好。连Ares都有软肋、有弱点了——
而自己，没有。
对，Helios没有弱点，也不该有弱点。
哗啦一声，水流被他自己泼上脸颊，沉沉地从睫毛上坠下。
Helios缓缓睁开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水流从他的面颊滑落，勾勒出他那属于混血儿的深邃轮廓。高挺的鼻梁，宝石般的双眼，还有那对女子般动人的唇——
如果身在阳光下，他一定很耀眼吧。
Helios轻轻用手划过脸颊上刚刚留下的那道伤疤，不屑地撇了撇嘴。
自己在帮Ares测试他的半成品——一群拥有复制型异能的改造Evolver。事实证明他们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但竟然也能伤到他。Ares其实说的没错，是他太大意了。不过他自认自己也绝对称不上狂妄。
Helios看了看指尖殷红的血珠，再次将目光落在镜子里的人脸上。
耀眼么？那是绝对的吧。
指尖在唇上一抹，血迹将那对饱满的唇染红。Helios轻轻笑了笑，动人的颜色便从唇缝间晕开。
这样的他，若不是个只能活在黑暗中的“死人”，一定会被所有人都喜欢的吧。
不，也不一定。
譬如Ares，就绝对不喜欢他。从自己回归B.S.以来，他就一直是那副看不惯的样子，尤其是在听见自己汇报说，QUEEN曾在自己面前被人绑架和抽血的时候。
哼，又是那个女人。
Helios撇了撇嘴。镜子里的人眼神散漫，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只要一提到她，就会想起她在医院里笨手笨脚地拖他的后腿，不论怎么劝告都不肯老老实实地呆在安全的地方，只要一出现就会惹来无限的麻烦……
啧，真不知道好在哪里。
曾经那个人人都爱的自己，怎么会和Ares抢这样一个女人呢？
所以，果然还是现在好吧。没有牵挂，没有软肋，没有弱点。
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Helios了吧。
嗡——
洗手池旁的手机短暂地震动了一下。Helios划开屏幕，看了一眼发来短信的人，微微地愣了片刻。
“今天发布的那组照片评价超高！我下午打算偷闲去拍摄的花房，不要羡慕哦！——悠然“
Helios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女人……她为什么还在给一个不可能回信的号码发信息？若不是他还保留着之前那张电话卡的话，根本不可能看见这个的。
随信发来的还有一张照片。是她拍的一张杂志的封面。封面上那个金发的青年伏在水中，与手中一只金丝雀隔着铁笼相望，神色忧郁。
Helios放下手机，又一次看向镜子。
照片里的那个人和他不只容貌相同，连此刻的境况也相同。水珠沾湿了他们柔软的发丝，滑过他们的脸颊，坠在他们长长的睫毛上，晶莹地闪烁着。
但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Helios的眼神，更坚定，也更冷漠。
呵……
明知道那个人不会回来，还要给他发短信，然后去那种根本不可能等到任何结果的地方故地重游么？
真是个闲得无聊的女人。
Helios冷笑一声，将手机随意地扔进兜里，抓过沙发上的外套往肩上一甩，大步朝门外走去。
三
人一旦闲下来都会觉得很无聊的。Helios也不例外。
黑色的跑车超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引来了一片谩骂。银色的碎发被风扬起一个张扬的造型，灰蓝色的眸在墨镜后笔直地望着前方，不理会两侧飞速退后的喧嚣，和追赶而来又不断被甩掉的交警。
这样兜风，Helios心情好极了。白皙修长的手指敲击在方向盘上，他甚至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若是照片里那个捧着鸟笼的好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怕是会把熟悉他的人全都吓死吧。
下了高速，走上了一条幽静的郊野公路，Helios将车速放慢了一些，调了一个电台广播。
“这首歌，是周棋洛在今年的四月发行的专辑中的一首主打歌曲。尽管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它依旧保持着各大音乐榜榜首的位置，热度居高不下……”
嘁。Helios忍不住皱起了眉。
为什么偏偏让他在这时候听到这个人的事情？
“虽说周棋洛息影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但他的粉丝们仍称会等待他的回归。媒体对他也十分看好，并不认为短暂的息影会对周棋洛的演艺生涯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来欣赏这首歌曲吧！”
电台里伴奏的音乐温馨而感动。清亮的歌声缓缓传出，像四月的春风一般暖人心绪。
“即使繁星坠落，即使世界末日，在我眼中，你依旧是最耀眼的星……”
Helios听了一会，还是把电台给关掉了。
他有些烦躁地摘掉墨镜，脚下用力一踩油门，车子再次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驶去，在乡间的公路上留下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Helios当然知道周棋洛是谁。
那是著名的国际巨星，很少有人不知道他吧。哪怕是从不关心娱乐圈的人，也多多少少会在新闻头条、电视广告，甚至是感兴趣的电影电视剧里看见他的形象。
Helios的确是B.S.的特工，的确对除任务之外的事情不感兴趣。
但即便如此，Helios也知道什么是巨星，什么是娱乐圈，什么是首发专辑。
同样的，他也知道什么是黑客，什么是过载代理，什么是量子秘钥传输。
但在那个时候，他骗了她。
骗了那个，本该只存在于他记忆中，和任务目标名单里的女孩。
“别问。我不关心这些。我只玩手枪。”
“你要是还想问同样的问题，就下车。”
她，还有它们，共存于他曾经的记忆中。
那个曾属于金发碧眼的，被称作周棋洛的他的记忆。
而现在的他，早就已经不是周棋洛了。
周棋洛已经死了。
在那个天台大门关上的瞬间，在那双碧蓝的双眸在坠落的黑暗中熄灭的刹那。
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更没有人能够延续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留下的思想。
那些记忆，从他以Helios的身份苏醒开始，就已成为了“别人的东西”。他只是在阅读、借鉴和观赏它们，却没有任何经历的实感。
那些回忆，再也不是他的了。
其实，他是记得周棋洛和她之间的一些往事的。
他记得在十七年前的孤儿院里，她的血顺着细小的管道，一点一滴地融进他的身体；他记得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只是不经意的回头，就在货架前找到了那双寻觅多年的眼睛；他记得他多么努力地在她面前鼓励和撒娇，贪恋她只为他而绽放的笑，假借着朋友的名义逾越界限拥抱她……
他也记得，就在海边的沙滩，他第一次的“图谋不轨”，和她娇羞的默许。
这些画面，他都记得。
但那都只属于那个叫做“周棋洛”的人罢了。
这些根本不能带给他任何实感的事情，和现在的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曾经和周棋洛关系那么亲密的她……
和他Helios又有什么关系呢？
四
Helios在花房前停下了脚步。
车子停在了一公里以外的地方。他不想让花房里的人听见他的跑车轰响的声音，也不想让她知道他来了。
他只是看一眼就走。
他只是想看看，那个傻女人有没有毅力在这里等到天黑。
阳光照在这座玻璃建筑上，折射出道道琉璃彩光。Helios侧身隐在花房外的植物园里，灰蓝的眸映出玻璃上的反光，和一道在花房中缓缓移动的身影。
是她。那个本该无比熟悉，却对他来说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她本该只是个任务目标，纠缠上她对自己绝无好处。想想Ares一只右眼的下场，他就该警告自己远离这个女人。
可不知怎么……他就追着她的脚步来了。
明明她想见的根本就不是他。
“你还在这里呀……”
玻璃后的她轻轻抬手，抚上那个吊在花树间，悬垂在水池上的鸟笼。笼中，一只华丽的金丝雀正在用喙尖梳理自己的羽毛。
她对着那金丝雀轻轻地笑了。Helios却轻轻皱起了眉。
她的笑……看上去很虚弱。
“你的主人还是没能放了你么？”
她探进一只手指，帮金丝雀展开它的尾翎。
“果然……笼中的鸟是飞不出去的吧……”
她柔柔地叹了口气，眉目低垂，长睫轻颤。
“一旦飞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Helios悄悄攥紧了拳。
他清楚她正在用怎样的眼神看着那只金丝雀——现在它对她的意义根本就不只是一只笼中之鸟而已。
她已经把它当成了……她所思念的那个人了。
他和它，在那张海报里隔着牢笼相望的眼神是多么相像啊。
这个笨蛋。
Helios突然对那只笼中的鸟雀和笼外的她，产生了一样的烦躁。
“棋洛……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缓缓闭上眼，跪坐在水池里，任由自己的裙摆被濡湿，紧贴上身体，透出肌肤的颜色。
“你还好么……现在……会在哪里呢……”
她轻轻捂住脸，从指缝间渗出的不知是池中的水还是眼泪。
“等你回来……再带我去你的那些秘密基地好不好……不论去哪里都带着我，再也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了……”
Helios缓缓迈步，从躲藏的那棵树下走出。
这个家伙……说什么让周棋洛带她去别的地方。
其实她最喜欢的就是这里吧。至少从那天，一直到现在。
毕竟这里可是他们最后一次亲密接触的地方，不是么？
Helios本想嘲讽她的傻，想冷眼旁观她的眼泪，看够她的窘态，然后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但现在，他忽然不满足了。
至少让她看到他的冷笑，听到他的嘲讽，他才不觉得这一趟来的不值。
对。至少，要让她知道——
他，回来了。
五
在Helios的记忆里曾有这样的一天。
随着摄影的道具撤走，工作人员的离开，花房由先前的喧闹变为安静。
太阳渐渐落下，天色由红转黑，最后变为被月光照亮的暗蓝。安静的花房内，水波层层叠叠地推上玻璃墙面，映出柔和而冰凉的波纹。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一个人还留在那里。
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青年。他的眸光，从所有人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始终落在那只笼中的金丝雀身上，忧郁而深沉，片刻也不曾离开。
从来没有什么不缺少爱的大明星。卸下了万众瞩目的面具，这样的他，或许才是本来的他吧。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来到水池边，连同那个不同于他的呼吸声一起，放得极缓、极轻。
他迅速收起眼中的忧郁，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看向那道身影。这变化快得就好像从未发生过。
“阿薯！”
他张开双臂，开心得像个大男孩。
尽管早在海岛沙滩边的那个晚上，他就已经不再只是男孩了。
被他唤做阿薯的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笑。琥珀色的眸定定地看着他，让他察觉到了几分心疼。
“怎么了……？”
他也敛起了笑容，与她隔水相望。
她犹豫了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
“棋洛，你下午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在下午拍摄的时候，他曾悄悄地把她堵在墙角里，逼着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你觉得，笼中的鸟，能飞走么？
“棋洛……你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么？”
她缓缓对上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棋洛愣住了。
她咬了咬唇，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对他补充道：
“不要瞒我。你骗不过我的。”
没错，他有心事，是瞒不住她的。把他们两个人对换一下，这句话也成立。
他们的身体里流着彼此的血。他们是连动一动眼神都能领会对方意思的，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
当然，还远远不止是这样。
自从海岛边的那个夜晚，他将她扑倒在沙滩上之后，他们就已是不可分割的一体了。
至于后来那些在琴房、化妆间、下班后的录音棚、更多是在他家里的许多个夜晚，他们已是连一个呼吸，一个轻颤，都能明白彼此间想法的了。
“阿薯……”
他依然微笑着，踏着水向她走去。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笑得很自然了，却还是在她眼中看出了抗拒。
“不……棋洛，我要听你的答案。”
“我不知道啊。”
他依旧笑着，笑得那么无辜。
“我不知道笼中的鸟能不能飞走啊，阿薯。”
“那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看它那么久呢？是害怕它飞不走，还是害怕它飞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它呢？”
她在水池边缓缓后退，瞪着那双琥珀色的眸逼问他的答案。
“棋洛……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哦。”
他伸手去拉她，她却猛然缩回了手。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碰！”
他错愕地看着她扭头向门外跑去。
然而下一刻，她就在湿滑的地面上一个趔趄，重重地跌倒在水池边。
“唔……”
看着她窘迫又疼得泛泪花的样子，他终于无奈地笑了。
“阿薯，你真可爱……”
可爱的让他舍不得。
舍不得的……
让他想哭。
六
周棋洛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滚倒在水池边。
水流将她的裙摆和发丝展成一朵大花。她在中央，肆意地绽放。
“阿薯……”
他低头，在急促的呼吸中找到她的唇，重重地吻了上去。
“嗯……不……”
她在他怀里轻轻挣扎着，想要躲避他的动作，逼他回答问题。
可他又怎么会让她如愿。
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胸膛与池底之间，任由浅浅的水流冲散她的衣裙，将她欺负得狼狈不堪。他忍不住发出了少年恶作剧般的笑声。
“棋洛……！”
看着他的表情，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用力地挣扎起来，想从他身下逃走。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震惊地望向那张失去笑容的脸。
“阿薯……害怕么？”
他用脆弱的眼神望着她，轻声问道。
“果然还是笼中的金丝雀更无害吧。”
“什、什么意思……！”
她无措地望着他，看他轻轻松开自己，渐渐远离，然后跌坐在水池里，闭上那双美丽的眼睛。
“只要足够华丽，被关在笼子里欣赏就可以了……不用担心它逃走，不用怕它反抗……久而久之，它也就习惯温顺，习惯华而不实了……”
“棋洛！”
她慌忙坐起身，捧住他的脸颊，对上他忧郁的双眸。
“棋洛……你不是华而不实的，有那么多人在喜欢着你……你的天空很广阔，也没有鸟笼可以关住你……”
周棋洛缓缓露出一个苦笑。
“阿薯，如果有一天，周棋洛变得再也不像周棋洛了……你还会觉得那个人是我么？”
她愣了愣，随即重重地点头。
“会的……一定会的！”
她抱住他的后脑，与他额头相抵，琥珀色的眸牢牢地盯着他海蓝色的双眼。
“我不会认错棋洛的！”
他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然后展颜一笑，伸手搂紧她。
“那……一定要说到做到哦，我的薯片小姐。”
不让她有多问的机会，他将她压倒在水池边，急切地吻着她的唇。
“唔……棋洛……”
他的焦虑也引来了她的不安。可每当她想开口提问的时候，回应她的便是他的偷袭，和敏感处电流般的酥麻。
逐渐的……她便不能再开口了。
月光逐渐偏移，端端地照亮了池面，也照亮了那两具紧紧相拥的身躯。
他们跪坐在水池中央，白皙的肌肤与光洁的面容映着粼粼的波光，宛若两尊冰冷的大理石雕像。
可就在水面以下，那紧紧交缠的双腿与彼此相连的身体，却又那样火热而激烈。
他明明就要走了。他不该再在她身边多做停留的。
可现在这些，究竟算什么呢…
他吻上她的耳畔，在狂乱的情欲中睁开双眼，蓝色的眸深如海底。眸光不经意间映出那悬在花树中的鸟笼，与笼中不安躁动的金丝雀。
“嗯……棋洛……！”
突然袭来的情潮。她抱紧他的身体，在他耳边喘息着轻唤。
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听见了远处的一声鸟鸣。
是那只金丝雀么？
好像……并不是的。
是他的幻觉么？他听见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阿薯……”
他疲惫地闭上眼，埋首进她颈窝上被水浸湿的发丝间。
“飞出鸟笼之后……也不要忘了我呀……”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睁开双眼。
“什么……”
她还没问完，双唇就又被他紧紧吻住。
交织在一起的喘息，那么慌乱，那么不安。
八
好黑……好冷……
棋洛……
棋洛……你在哪里……
“哗啦”一声，眼前似乎有什么帘子被拉开了。强俩的光线透了进来，直直照在她脸上。
悠然从无边的黑暗中惊醒，透过模糊的泪水向前看去。
啊……那个人是……
“棋洛！”
看到他，她不顾一切地朝前扑去。
一个冰冷的东西撞在了她头上，让她在痛呼声中朝后跌去。脚腕上似乎也有什么在沉重地压着脚背，让她迈不开步伐。
“啊……！”
她重重地摔倒在地。冰冷而坚硬的地面磕得她生疼，眼泪立刻从眼角滑落出来。
“现在清醒点了么？”
那个人蹲下身，冷笑着望着她。
她猛地瞪大双眼，对上那双灰蓝色的眸。
他不是棋洛……他是……
“Helios！”
悠然惊呼道。
Helios这才满意地站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悠然在他与她之间，看见了几根竖起的铁丝。目光顺着铁丝向上攀，在头顶的正上方，看见了它们弯曲交汇的顶端。
“……！”
悠然伸手抓在封闭的铁丝上，想要向前挪动。左脚脚腕处的沉重却又一次束缚了她。她扭头望去，竟然是一个铁质的脚镣，将她铐在铁丝笼上。
“你……！”
悠然瞪着Helios，脸颊在愤怒与屈辱中烧得滚烫。
“你以为我是什么……！”
“是你自己答应了我，要换那只金丝雀的自由的吧。”
Helios挑眉，修长的手指向狭小的鸟笼中，一把攥住她的下颌，与她牢牢对视。
“现在你和曾经的它是一样的待遇——这不是很公平么？”
“但我是人，不是你养的宠物！”
“哦？不是么？”
Helios逼近了几分，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她脸上，将她的发丝吹拂得狼狈不堪。
“身在牢笼中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呢？”
悠然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嘲讽的笑容。
没错，她答应了，用自己的自由去换那只金丝雀的。
失去了自由的她，已经没有资格谈任何条件……
而这些，都是她自愿的。
她松开了攥住鸟笼的手，缓缓靠在铁丝上坐下。泪水从她空洞的双眸中流出，大滴大滴地滚落。
Helios本在嘲讽她的笑容，不知何时收敛了。
“喂，我不喜欢你这个表情。”他皱起眉低喝道。
不论是记忆里还是自己初见时的她，眼里总是有股不肯熄灭的火焰。哪怕是在最绝望的时候，也不肯放弃燃烧。
现在是怎么了？
她轻笑一声，看向他，缓缓摇头。
“你不喜欢也没有用。你可以束缚我的自由，但你束缚不了我的心。”她轻声道。
Helios挑了挑眉。
“我只是……觉得失望而已。”她自嘲地笑道。
“一直以为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但现在……我确定你不是了。”
Helios愣了愣，心头忽然泛起一股强烈的烦躁。
“就因为这个失望？”他沉声问道。
她笑了笑，摇摇头。
“怎么会。我只是对自己失望——竟然连最爱的人都会认错。”
咚的一声。
Helios无比确定，在自己的胸腔里，那颗心脏为她的话而强烈的跳动了一下。
她说，周棋洛是她最爱的人。
以前当着他的面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Helios站起身，走到窗前，不再看她。
不知为何……忽然没有了逗弄她的兴致。
“你一开始就不该有这份侥幸心理。”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很远的地方，灰蓝色的眸，映着阴沉的天色。
“我本来就不是他。他已经死了。”
鸟笼中的她浑身一震，却没有抬头看他。
她只是轻轻捂住了脸，骨节屈得发白。
“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会死……”
她颤抖着声音，语气却坚定。
“他是太阳的化身，是涅槃的凤凰……没有人能够杀得死他。”
Helios抿紧了唇。
太阳……
有什么人有资格在他——代号太阳神赫利俄斯的面前，被称为太阳的化身？
“你哭了那么久，不累么？”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缓缓回过头，看向她的方向。
她放下捂住脸的手，没有理他。
他径自走到卧室一侧的桌上，倒了一杯水，走回鸟笼边。
“给你。”
她没有伸手去接。他将它递到它唇边，她立刻别开脸，险些将杯子打翻。
“……”
Helios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开鸟笼的门坐了进去。
“你做什么！”
她惊恐地推后了一步，后背紧紧贴在鸟笼上。这个地方太小了，他钻进来之后，几乎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做什么，呵。”
他仰头将杯中的水饮下，然后一把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吻上她的唇。
“！！”
她拼命地挣扎，想躲开他的侵犯。他却不由分说地撬开她的唇舌，将水灌进她嘴里。
她奋力躲避着，却被他的双臂越箍越紧，紧得生疼。唇舌间尽是他霸道的气息和味道，让她抗拒，也让她失去理智，陷入沉沦……
“唔！”
他忽然一把推开她，捂住自己的嘴。
她撞在身后的铁丝上，目光晕眩，笑得却很得意，唇齿上泛着殷红的血色。
这个女人……！
Helios惊怒地瞪着那双充满反抗的眸。
她竟然这么得意……在他为她造的铁笼里，笑得跟站在自己的主场一样。
她以为她能扭转什么？
忽然，他笑了。
原来并不是她有扭转局面的自信。
这样的眼神，多么像美丽的猎物，在他的陷阱里垂死挣扎。
灰蓝色的眸骤然转暗，连舌尖被她咬破的刺痛也感觉不到了。他勾起唇，笑得冰冷。
“这个表情……还差不多。”
啪的一声，双手扣在她耳侧的铁丝笼上。坚硬的胸膛压回她抵抗的双手，低头咬在她唇上，如愿感觉到她吃痛的嘤咛，和怀里的身躯轻微的颤抖。
他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牵出她的粉舌，在火热的空气中纠缠不休。
“关在鸟笼中的小金丝雀……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么……嗯？”
“……走开！”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一肘抵在他胸口上。他一时没能防备，被她一把推出了鸟笼。
她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和水渍，琥珀色的眸无畏地看向他。
“你不是周棋洛。别碰我。”
Helios跌坐在鸟笼外。
灰蓝色的眸，冷厉地望向笼子里的她，双拳缓缓攥紧。
这个女人……
令人火大！
九
“拿着。”
一个星期后的夜晚，Helios一进门，就将一个纸袋扔进她的笼子里。
她看了他一眼，缓缓伸手，打开了那个纸袋。
里面是一件米色的长裙，绣着金丝的花纹。她下意识地翻出了衣服的吊牌，发现那是一件价值五位数的订制品。
“我不要。”
她把衣服叠好，放回纸袋，然后从笼子的空隙里推了出去。
Helios正在墙角脱他的外衣。听到她的话，他轻哼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将那件紧身的黑背心从头上套出。
看着那道裸露的背影，她的目光颤动了一下，不自觉地看呆了。
那个背影……她曾经看过无数次了。不论是在那个人还在的时候，还是在他离去后的梦里。
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
至少，现在不是。
她别开眼，垂下目光。眼前的画面抖动了一下，手背落上了一滴温热的眼泪。
Helios很快换好了衣服，转身走回近处的沙发旁坐下，从笼边将纸袋拿了回去。
她抬眼看向他。他穿着休闲服窝在沙发里，那慵懒的样子，看上去和曾经那个人很像。
除了那一头晃眼的银发。
“洗过澡了？”
他看了一眼她湿漉漉的头发，和她草草扣住，锁得并不完好的脚镣。
每天的七点到九点——他唯一允许她在这间屋子里自由活动的时间，脚镣会自动弹开。
“嗯。”
她悄悄攥紧新换上的睡衣衣角。那是他的衣服，带着和他一眼的危险的气息，却如同他一样让她无法拒绝。
他满意地点点头，打开了手里的纸袋。
“送你的。你如果不要，就把我的小刀也还我。”
他再次将纸袋递了过来。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只摊开的手。
不，小刀不能还给他。它救过她的命，她舍不得。
这个家伙这副样子，简直像是个耍赖的孩子。
“我没有理由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没有伸手。
“没有理由？”
Helios挑眉冷笑，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你自己把它拿出来好好看清楚。”
她将那条长裙在面前展开。
前长后短的裙摆，金色的丝线在后摆上汇集，让她想到了金丝雀的尾翎。
在尾翎的尖端，她分明看见了金丝绣上的“Helios”几个大字。
“你……！”
她瞪着他，满脸的震惊与羞恼。
他挑眉，笑得放肆而得意。
“怎么了？难道一星期过去了，你还不肯承认自己的处境么？”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宠物！”
“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的。”
他拉开铁笼的门，向她欺身过去。
“别过来……！”
她在混乱中奋力挣扎，想要将他推开。
他呼吸一滞，沉闷地呻吟了一声，手下的动作也失去了分寸，握在她肩上的手向下一个用力，“呲啦”一声撕裂了她的睡衣。
“啊！”
她惊呼出声，慌乱地拉住领口，想遮住裸露的肩膀。
“哼……”
Helios看着那暴露在外的肌肤，眸光转为极暗。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她的眸颤动着，自他阴晴不定的脸，向他下意识捂住的胸口。
“正好，拿去换了。”
他瞥了一眼她破碎的领口，将手里的长裙塞进她怀里，矮身向外退去。灰蓝色的眸隐藏在微微颤动的长睫后面，阴沉得有些苦涩。
“等等。”
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Helios愣了愣，转而蹙起眉。
“干什么？”
“你受伤了？”
她指向他的胸口。那是她刚刚情急之下推过的地方。
“……嗯。”
他别开目光，把渗出的血迹捂得更紧了一些。
“手拿开，让我看看。”
她不由分说地拽开他的手腕。Helios眉头紧皱，刚想问她有什么立场命令他，就为她认真的眼神住了口。
“今天受的伤？”
“……嗯。”
“把上衣脱掉让我看看……可以么？”
“……”
Helios与她在狭小的铁笼中对视着。
这女人……！忽冷忽热，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用你管。”
他烦躁地甩开她，朝鸟笼外退去。
“是帮我拿这个的时候受伤的吗？”
她捧起衣裙在身后问道。
“是特遣署？还是你们B.S.的自己人干的？”
“与你无关。”
Helios不想再多做解释，急匆匆地往外钻，一抬头却撞上了鸟笼的顶部。
“嘶……”
他下意识地捂住头，心想怎么连个笼子也和自己作对。
“你看，它也不让你走。”
她在身后说道。
“所以我猜的是对的吧？是去拿这件衣服的时候被自己人偷袭了？”
“拿这个只是顺路。你还没有重要到让我为你特意做什么的地步。”
Helios回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至于动手的人，不过是些半成品。这个世界上想杀我的人多了，同僚或者敌人，没有任何一个是可以相信的。”
空气陷入了沉默。
她没有坚持挽留，他却也没有再执意离开。
Helios轻轻抬眸，再度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她看上去认真、纯粹，似乎从不笃定什么，却又莫名地让人觉得她很自信……
她有什么可自信的？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女人！
Helios皱着眉将上衣脱了，露出了胸口那道长长的伤疤。
这是B.S.放在外面的六芒星军团干出来的好事。总有那么几个不听Ares劝告的蠢货，要把这些不成熟的半成品扔到外界去闯祸，还美其名曰先行试验。
把她带来的时候她只有身上一套衣服。他想着总不能让她一直穿自己那些宽大的睡衣，才在第二天心血来潮地找了一家订制店。
店主的联系方式是上一个手机号里的。至于她的尺码……也是以前的记忆里一直记得的。
关于她的一切，事无巨细，周棋洛全都记得，而且从不曾忘。
今天早晨，衣服被店主寄到了他写下的地址。他刚把东西取到，就遇到了那群尾随而来的半成品。
“死人不应该再出现了，Helios。”
“你的行径非常可疑，请拿着你的东西，跟我们回总部调查。”
Helios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在替藏起来的人拿东西，而且那个人还是QUEEN。于是他们动起了手。
他不想伤他们，留下自己擅自行动的证据。他只想控制他们的思维，然后删除掉他们这段记忆。
所以这一场他赢得并不轻松。敌人毫发无伤，他却频频遇险。
能只留下胸口这一道重伤，也已是万幸了。
伸手抚上他胸膛的那一刻，她颤抖了起来。
那么熟悉的触感……
是他的身体，她绝不可能认错的。
可他已经不再是他了。
“有药么？”她轻声问道。
Helios摇摇头。
“没有。”
她轻轻蹙起眉，望着那双灰蓝色的眸，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他似乎愣住了。没料到她会这样看着自己。
但他的眸很快就转得极暗，极深。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他再度伸手，将她压向鸟笼。
她凝望着那双与自己睫毛相触的灰蓝色双眸，浑身颤抖，却不再反抗。
“你就像那只被关在笼里的金丝雀。”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却压抑着岩浆般滚烫而浑浊的欲望。
“可你不是它。没有任何一种鸟儿能用来形容现在的你。”
“有的。”
她忽然轻声开口。
他没有说话，以压抑的呼吸等待她的回答。
她轻轻地笑了。
“我用一生，寻找那棵曾让我痛彻心扉的荆棘藤，等待它再次穿过我的心脏。”
她低下头，吻在他胸前的伤口上。
“然后在那里，开出玫瑰。”
他轻吟一声，闭上双眼。
濡湿的唇舌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汗水瞬间漫上他浑身的肌肤，从他的颌角滴落。
荆棘鸟。
原来是它。
Helios想起了花房里那个夜晚，当她抱紧他的身体，在他耳边动人地呻吟时，他听见的那声哀鸣。
是荆棘鸟的心脏被刺穿时的声音。
早在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不论是不是真的被他锁在荆棘藤中……
她这一生，都将是他的笼中之鸟。
十
阿薯！我找到一家特别好吃的甜品店哦！要不要一起来发胖呀～
阿薯！我新代言的游戏，快来组队一起玩吧！
阿薯，今天是电影首映式，你一定要来！
阿薯……最近太忙了，手机都被收了……没有联系你，你没生气吧……
薯片小姐……不要生气了嘛……理理棋洛好不好……
夜晚，Helios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手机里的短信记录。灰蓝色的眸，深邃难明。
手机卡是他从总部偷出来的。数据是他用黑客技术恢复的。
其实这些短信他都记得。因为周棋洛清楚地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场对话，从未忘记。
但Helios还是想自己再看一看，确定它们的真实。
他们……感情很好吧。
Helios闭上眼，就能看见记忆里她对他的笑，愉悦得那样纯粹。
他总是能让她笑呢。不论是在鼓励她、安慰她、哄着她、甚至还有欺负她的时候……他总能让她开心地笑，忘记一切烦恼。
周棋洛。他一定有某种魔力吧。不仅仅是绝对吸引力而已。
能够给所爱的人带来希望，带来光与热——他比起自己，或许更像太阳神。
Helios抬起右臂，看向那一排纹身。
NIRVANA.
涅槃重生。
Helios不喜欢这个词。如同他不喜欢Helios这个名字一样。
他不想成为谁的重生。他就是他自己。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和过往，他不稀罕，也不想要。
遗忘使人迷茫，而记得使人痛苦。
记得却碰不得，更让人心痒难耐，几欲疯狂。
Helios将手机扔在沙发上，仰头躺进了靠背。
就在一门之隔的卧室里，那个女孩正卧在他的铁笼中，穿着他为她准备的衣服，戴着他扣在她脚腕上的镣铐。
她从不对他真心的笑。在他的面前，她的眼泪与苦涩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多。
他和周棋洛是相反的。那个人能让她快乐，而自己只会让她痛苦。
然而现在她在自己的鸟笼里。
只要他想，她就是他的。
在记忆里，她与他曾经那样亲密。灵与肉，契合得完美无瑕。
然而现在，他的灵魂已经残缺不全。他甚至，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是谁。
因此他一次也没有真的碰过她。
不论是他的理智还是周棋洛留下的信念，都告诉他自己应该远离她。于她于己，这都是好事。
但他还是违背了。原因，他说不清。
或许是觉得靠近她就能找回自己，又或许是不甘心失去回忆里曾经拥有的东西……
还或许，是他舍不得。
Helios猛然睁开眼，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笨手笨脚又碍事，不止一次害得他为她犯险。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他放不下。
更何况，他不能有弱点。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他不想再被人抓住把柄，遇害第二次。
人只有一条命。要是死两次，那就真的是个死人了。
Helios缓缓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一片树林，远处能看见夜幕下城市的灯火。
这里是B.S.隐藏在密林中的庞大建筑的一部分，是他的住处。同样，也是他唯一能确保自己安全的地方。
走出这里，每一步，都是生死线。
他收回目光，按动了墙上的开关。窗帘缓缓落下，遮住了窗外的光线，屋里一片漆黑。
他摸着黑走向卧室，打开门，跨了进去。
地灯在墙角处亮着。昏暗的卧室里，女孩穿着白裙的身影在床边的铁笼中若隐若现。
空气中，有她微弱的呼吸，和从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味。
Helios忽然觉得很疲倦。自他以Helios的身份醒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累。
就是她身上的味道，像某种泛着甜味的熏香，让他想要放下所有的警惕与戒备，放松终日紧绷的神经，彻底陷入安心的深眠。
果然，这女人就是他的克星。
他缓缓来到那个铁笼前。
这东西他做得很快。是建模以后用3D打印做的。
其实根本没什么用处。只要他关上家门，他保证她在这里插翅难飞。
可他就是恶劣地想要把她关起来。是她自己要用自由去换那些根本不值得的东西，所以他要惩罚她。
他要让她知道，没什么值得她用自己去换。一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人，没资格去说守护什么的话。
这大概，也就是周棋洛选择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吧。
Helios轻轻蹙起眉。
不对。他的想法越来越奇怪了。
他最近总喜欢从周棋洛的方向思考问题。明明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自己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自己不该花心思去想这些无谓的事情。
Helios坐在床边，却迟迟没有躺下。
他发觉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越是看她，就越觉得一种压抑的、颤抖的、近乎爆发的欲望，正在他心头止不住地上涌。
若是在白天，被她看见了自己这样的眼神，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顺势欺负她一番。
可偏偏就在夜晚，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他不论如何也不允许自己去做这种不齿的事情。
真是矛盾啊……越是渴望，就越是抗拒。
连周棋洛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今却被他做到了呢。
Helios苦笑了一下，轻轻蹲在铁笼边，拉开了那扇小门。
打开拴在铁丝上的一侧镣铐，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那股味道更近了。令他疲倦的、安心的、沉醉的味道，还有怀里的柔软，任何一种，都让他目眩神迷，近乎迷失。
在她身侧躺下，他的脸就埋在她清香的发丝与颈窝之间。
他能这样心安理得地睡去吗？像曾经的周棋洛一样，理所当然地抱着她，不去管外界的危险，不去想明日的未知，就这样安心地睡着。
他太渴望，也太害怕。
“唔……”
她在他怀里侧过身，双手攀上他的脖颈。
“棋洛……”
他浑身一僵，已被她钻进怀里，紧紧相拥。勾在他腿上的小脚轻轻一带，脚镣被打开的另一端落在了他的脚腕上，咔嚓一声，合上了。
“……！”
他颤抖了一下，冰凉的镣铐已经锁死了他的脚踝，将他们连在了一起。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搂过她的纤腰。埋首在她颈窝中，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谁是谁的牢笼，谁又锁住了谁……
他再也分不清了。
十一
“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外出过两次？”
当Helios收起手枪，从练习场走出的时候，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已经靠在出口处的门上等他了。
“嗯。”
Helios神色不变，在他面前站定，静静等待他的后文。
Ares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执行任务？”
“出去逛逛。”
“你倒是过的悠闲。”
“是比你闲一点。”
“遇见了什么人吗？”
“如果拦车的交警也算的话。”
Ares深色的眸，透过镜片审视着他的双眼。
良久，Ares才淡淡地笑了笑，转开目光。
“好吧。我只是提醒你，尽量不要在没事的时候外出，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知道了。”
他镇定地从Ares面前走远，拐过走廊的一处弯道，才终于停下脚步，松了一大口气。
这个家伙……真是个老狐狸。
自己的出行避开了B.S.所有的监视，除了六芒星谁也没有遇到。他是从哪里得出来的消息？
难道……六芒星里有人的记忆没有被消除干净？
Helios心头一惊，手心浸出层层冷汗，快步朝自己的住所奔去，
拜托……不要让他们发现遍寻不见的QUEEN就藏在他这里！
门外的瞳孔识别装置亮起，门开了。
他一步跨进家门，正好迎上了一道身影。
“别动！”
手枪不知何时从他腰上消失，此刻已经出现在了他手里，稳稳地指向前方，寒光闪烁。
“……”
那个人愣在原地，苍白的俏脸上写满了慌张和迷茫。
Helios也愣住了。他缓缓放下手枪，松了口气。
“有人进来过么？”
“没有啊……”她茫然摇头道，“这不是你家么？会有别人进来？”
“难保不会有人盗取我的身份信息把门刷开。”
他冷冷地说着，将手枪扣回腰带。
然而下一刻，凌厉的眼神就又一次落在了她身上。
“已经九点过了，你为什么还在外面？”
她抿着唇，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我……我忘了。”
“忘了？”
他眯起眼，危险地看着她。
“这房间每到整点就会有钟表报时。”
“我好不容易有自由活动的时间，在四处参观，所以就没注意。”
她小心翼翼地回望着他的双眼，等待他的反应。
他冷笑一声，攥住她的手腕。
“啊……疼！”她咬着牙道。
“被关了这么久，摸清了我的规律，终于想逃走了，是么？”
俏脸顿时变得一片惨白。她浑身颤抖着，在挣扎中摇了摇头。
Helios冷哼一声，拽过她的手，将她扔向沙发。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颤抖着唇辩解道。
“没有？”
他笑得毫无温度，扼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倒在沙发上。
“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对人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吗？”
“我真的没有想逃走……！”
她抵住他的胸口，在他与沙发之间的狭小空间里挣扎。
“那你知不知道你再这样乱动，你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立刻就会发生？”
她猛地停下动作，惊恐地望着他极暗的眸。浑身的肌肤都在被他滚烫的体温灼烧，颤抖的双腿之间已经抵上了男人危险的武器。
他离得很近。近得让她狼狈，让她害怕。
她想挣扎，想逃走，却又在那双灰蓝色的眸中迷失了方向。
那双眼睛为什么那么深呢？如果真的生气，愤怒就好了；如果真的失望，漠视就好了。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那么沉重，那么复杂，甚至那么……
疼痛。
他不是Helios么？不是把她撞在桌边、扔在地上也不会心疼的Helios么？
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面对她？为什么要露出这种眼神？为什么……这么像离开时候的周棋洛？
他不是周棋洛……他不该这样迷惑她……他不是她该沉沦的那个人啊……
十二
“只要你现在走出门，立刻就会有一群黑衣人上来把你带走，然后送上手术台。”
Helios俯身在她耳边，危险的语气，像利剑一样刺入她的耳膜，直疼到心里。
“你好像很喜欢这样的结局？无数人警告你老实呆在家里不要外出，你却偏偏还要把自己亮在阳光之下，暴露在敌人的视线范围内。”
她浑身一震，琥珀色的眸在客厅惨白的灯光下收缩。
“你总是这么固执己见。你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你看到的那些未来么？你不断地拉着身边的人陪你一同涉险，不就是为了改变既定的结局？那么最后的结果呢？你改变了什么？”
他残忍地诉说着她内心最深的恐惧，然后将嘴唇贴在她耳畔上。
“周棋洛回来了么？”
她浑身猛然一震，泪水泉涌而出。
是啊……有那么多人曾经警告她不要去管这个世界的走向，安心地过被保护的生活。
结果呢？她不肯放弃，坚信自己能够改变那些未来，然后把这些陪伴她的人，一个个送入险境。
最后，只留下她一个人，无力改变任何结局。
“对不起……”
她空洞的双眼浸着泪水，颤抖的唇喃喃着念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Helios支起身，俯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颊。
她哭了……又一次，在他的面前。
她应该知道这些的。在她心里，一定比谁都清楚她犯过的错，和她从不示人的愧疚。但周棋洛不会说，她身边的人也不会说。所以，她就可以假装没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Helios不是他们。Helios是她的敌人，不必顾及她的感受，只用对她说出实话。
她要难过……那是她的事，与他无关。
他伸手，点上她淌下的泪水。
她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没有反抗，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胸口突然有哪里痛了一下。Helios轻轻蹙起眉。他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让她绝望的，但他显然是说的太过了。
他不该提周棋洛的。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他知道她一定很疼。
如果是周棋洛的话……
不论她有多难过，他肯定都可以安慰她的吧。那个人从不会让她感到绝望的。
而自己……
呵。
Helios闭了闭眼，自嘲地笑了。
悠然眨了眨眼，滚烫的泪水就顺着眼角不断淌落。
一对温热的唇在吻着她的脸颊。一只修长的手在轻揉她的长发。
泪眼模糊中，她看见他多么像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可她知道他不是的。
但他此刻的行为是多么不可思议啊，她以为他再也不会这么温柔了。
“Helios……”
她轻声唤道。
他没有回答。难道他不是Helios吗？
悠然的呼吸在颤抖着，疼痛地呼唤道：
“……棋洛？”
抱着她的人颤抖了一下，重重地将吻落在她的额头、脸颊和耳畔上。
悠然闭上眼，唇角泛起了苦涩的笑意。
他果然不是的……他想假装，却会因为这个名字而真的生气。
但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温柔了。他们是敌人，她本不该奢求这么多的。
“我会把你的双脚都铐上铁笼的。”
他吻上她的耳畔，温柔而残忍地说道。
“笼子里的鸟是飞不走的。我来替他回答你。”
十三
悠然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十点。
昨晚她在沙发上睡着了。之后她在哪她不知道，总之现在，她又回到了那个铁笼里。至于Helios，白天的时间他多半都是不在的。
阳光从窗户照进了卧室。悠然一低头，就看见曾将她的一只脚铐在铁笼上的镣铐，如今绕过一根铁丝，将她的两只脚铐在了一起。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脚腕。那里有两道红痕。她叹了口气，轻轻闭上眼，靠在铁笼上。
她知道她什么也改变不了，她也知道她的处境很危险。可一直被关在这里，她真的很痛苦。
她是不甘坐以待毙的人，哪怕有一丝希望，她也要去争取，而不是被幽闭起来，隔绝在危险之外。
但如果擅自行动的话……Helios会生气的吧。
脑海中浮现出Helios暴躁的样子，悠然不自觉地将他和周棋洛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如果那样的表情出现在棋洛的脸上……
噗嗤。悠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棋洛那个老好人是不可能生气的吧。如果不是在Helios脸上看到那些表情，她会以为那张脸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那样的。
其实Helios从没有伤害过她
他经常为她生气，有的时候她甚至连自己错在哪都不知道。提到周棋洛，他会生气；违抗他的命令，他会生气；甚至随便和他开玩笑顶嘴他也会生气。
他生气起来，有时会没轻没重地抓她，有时会冷嘲热讽地刺激她。但没有一次，是真的伤害了她。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Helios除了第一天晚上那个被她惹怒的吻，从来没有过激地冒犯她。
或许是觉得她不值得吧，又或许他真的对她没有任何兴趣。把她关在这里，只是为了让QUEEN暂时不被B.S.发现而已。
她再也不去奢望他是周棋洛了。除了外表，她在他身上看不到半分周棋洛的影子。即便有时觉得很像，她也告诉自己那是错觉。
周棋洛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而Helios，只会是她的敌人。
当他有一天终于将她放走，然后他们在战场上再次相见的时候……
这段时光，一定已经被他们深埋心底，最终彻底忘却了。
悠然眨了眨眼，晃眼的阳光让她有些想流泪。
Helios算不上是个坏人。他们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就像曾和她决裂的许墨，不也是这样么？
他们都不想伤害对方的，他们在本质上谁都不是坏人。可立场不同，他们注定是敌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许墨也不会走的吧。
不知道自己曾经熟识的那些人现在都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如果没有自己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分道扬镳，各自走上各自没有归程的旅途……
滴——
门外突然想起了电子识别的声音。
悠然惊讶了片刻，心想Helios为什么会这么早就回来。
脚步声朝着卧室的方向走来。咔嚓一声，卧室门的把手被转开了。
悠然抬眼望去，忽然浑身一震，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果然……”
黑色风衣的男人看着她，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目光。
当深色的眸将视线落在她绣金的长裙和脚踝上的镣铐时，他的表情变得更冷了几分。
他扶了扶眼镜，深眸如同手术刀一般，锐利地切割着她脆弱的神经。
“你果然在这里，QUEEN。”
十四
“我不是什么QUEEN。”
她直视着那个人的双眼。
“除非你希望我也叫你Ares。”
两个人在静默的空气中对视。
良久，Ares才缓缓开口。
“你为什么会在这？”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
她毫无畏惧地问道。
“这里是Helios的地方，你为什么会突然闯入？”
Ares冰冷地笑了。
“前两天他在私自外出的过程中遭遇了我们放在外界的实验体。为了不让他们回来通报，他消除了他们的记忆。”
悠然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消除记忆。这个方法或许对别人有用，却瞒不过许墨的眼睛。
他可是脑科学家。
“察觉到实验体有一段时间的记忆空缺，我催眠了他们，并且唤醒了他们的回忆，得知他在自己的住所藏了什么可疑的东西。”
Ares扶了扶眼镜，正视向她。
“所以今天，我来调查一下。”
悠然抿紧了唇。
“别的人知道么？”
Ares摇了摇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道。
Ares淡漠地笑了笑。
“这取决于你的意愿。”
悠然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来将自己抓走的么？
“如果我直接把你带走，B.S.势必会追究到Helios的头上。这样的局面，我并不想看到。”
Ares摇了摇头，接着道。
“更何况，能把你弄成这样，他大概是用了什么非常规的手段。进化是公平的游戏，我希望一切按照规则行事。”
“所以呢？”
她紧盯着Ares，辨认他眼中的真假。
Ares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说了，这取决于你的意愿。你是想继续呆在这里被他囚禁或者说是保护，还是回到你自己的生活里，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这都由你决定。”
“你会帮我？”她问道。
Ares冷笑一声。
“我们是敌人，谈不上帮你。最多只是让这场游戏回到正轨罢了。”
悠然咬着唇，开始犹豫。
Helios昨晚那样急匆匆地回来，一定就是怕有人闯进来将自己带走。
他说的对。出了这间屋子，她将再无安全可言。为了Helios的劝告和她自己的安全，她应该留下。
可是，被囚禁在鸟笼里的鸟儿，终是渴望自由的天空的。
她不愿意过被囚禁和保护的生活。她要亲历这个世界的真相，哪怕代价是牺牲所有。
是的，她已经牺牲得够多的了。可现在停止，就是对以前的一切付出不负责任。
为了她失去的东西，为了离开她的人，也为了这个世界的未来……
她不能在原地停滞不前。
“你可以带我走？”
她试探着问道。
Ares再度冷笑。
“他都能悄无声息地带你进来，我自然也能顺利地带你出去。”
悠然闭了闭眼。
这是伤害过她的人。她本来发过誓，再也不相信Ares的任何一句话。
但现在……他也是她离开这里唯一的希望了。
“好，我相信你。”
悠然睁开眼，向他点点头。
“带我走吧。”
莹白色的光芒轻而易举地在铁丝笼上削开了一个缺口。
Ares将她的脚镣取出，却并不替她打开，而是把她横抱而起，朝外走去。
“许墨，你……”
她诧异地望着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他的目光很深，让她看不透他的想法。
“记住那句话。”
他忽然很轻地说道。
“下一次，不要让我再抓到你。”
悠然轻轻一颤，缓缓低下了头。
多么熟悉的警告……过去的时光，都随着这么一句话，灰飞烟灭。
“……谢谢。”
她闭上眼，咬紧了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没有资格再流泪了。
忽然间，Ares抱着她的手臂不再颠簸。
门口，一道极冷的目光和带着寒气的枪口，正端端地指向Ares的眉心。
“放下她。”
悠然浑身一震，朝着门口望去。
不……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
明明在这样的时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了……
十五
冰冷的空气里，两道冷厉的目光互相对峙着。
气氛沉凝得令悠然近乎窒息。
“放下她。”
Helios冷冷重复道。
Ares冷笑了一声。
“你无法命令我。”
“不要逼我做出那些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情。”
Helios的双眼危险地眯成缝，犹如黑猫的线瞳。丝丝金线已经在他的眼中流转。
“我再说一次——放下她。”
Ares没有动。Helios也没动。但他眼里危险的金光已经几乎要迸溅而出。
看着熟悉的光晕，悠然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不，不会是这样的……他不是……
“如果我今天执意要带她走呢？”
Ares忽然道。
悠然浑身一震。对面Helios手臂上的NIRVANA几个字，在肌肉上瞬间绷紧。
“你没资格。”
Helios的声音低沉的可怕。
Ares也眯起了双眼。
“为什么？”
“因为她选择的从来只有我！”
琥珀色的眸，在她美丽的双眼中猛然收缩。
什么意思……！自己什么时候选择了……
Ares的手臂也骤然一颤，喉结滚动了一下，深色的眸缓缓隐藏在睫毛后面。
“……这样么。”
Ares轻声说着。那声音听起来如此绝望，仿佛在痛苦的尽头，万念俱灰。
是他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的羁绊，从此之后，沦为宿敌。
而那个人，即便知道自己的结局，即便知道终有与她敌对的一天，也没有选择与她决裂，离她而去。
直到最后一刻，他也在保护着她。
的确。带她走这样的话……自己的确没有资格再说了。
“我命令你——”
Helios的双眼迸溅出强烈的金光，投射向Ares的方向。
“放下她。”
悠然捂住嘴，眼泪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Ares苦笑一声，直视向他的眼睛。金色瞬间晕上他那双只能映出黑白的双眸，失去了所有的抵抗。
他松开了手。她从他怀里跌落在了地上。
Helios缓缓放下枪，一步跨上前，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滚吧。”
他不再看Ares，不顾她脚上的铁链将她绊倒，拖着她的手臂走进了卧室。
“啪”的一声，门关了。金色从Ares的双眼中褪去。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里面，传来了女孩的尖叫和哭喊声。
“……”
他捂住胸口。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下来。
走吧……还是默默离开比较好。
是自己选择了放弃。如今，已经没有再为她心疼的权利了。
她已将自己的命运，完全关进了由那个人铸成的鸟笼之中……
除了周棋洛以外的任何人，都再也无法解救她了。
“嘭”的一声，她重重地摔进了铁笼里。后脑撞在坚硬的铁丝上，几乎令她晕厥。
“你竟然真的敢逃走。”
Helios咬着牙说道。
“我告诉过你离开这里会发生什么吧？”
“……
她靠在铁笼上，闭着眼抵挡那阵晕眩。
“还是说，在你心里……”
Helios也钻进铁笼，将她的手腕死死扼住，逼近她的脸庞。
“那个曾经背叛了你的人，比我更值得信任？”
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眼泪忽然从她眼角滑落而出。
“现在的你，已经让我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了。”
灰蓝色的眸一缩，Helios死死地盯在她脸上，英俊的面庞在愤怒中扭曲。
她缓缓睁开眼，笑得极其洒脱。那笑容却让他感到痛恨。
“你明明知道自己曾经是谁，却又满足于自己现在的样子……这样的你，我无法期待。”
“我曾经谁也不是！”
他猛然扣紧她的手臂，引来她吃痛的呻吟。
“我只是Helios——只是我自己！”
她再次轻笑，平静地看向他的眼睛。
“是么？”
她的表情那么平静，眼神那么无畏。
偏偏这样的她，让他恨得无以复加。
他讨厌她这种表情，好像她已经强大到无所畏惧，再也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又好像……
她已经对他和周棋洛，都彻底死心。
他明明最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可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会如此暴怒。
“与其和这样认同自己的你在一起，或许逃出去是更好的选择。”
她平视着他，轻声说道。
“在这种选择之下，任何能将我带出去的人，都比你值得利用。”
Helios不再说话了。他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悠然却在微微地颤抖。尽管她知道，这是她实话实说必定要面临的局面。
因为太阳不只是温暖的，光明的。
太阳也可以是燃烧的，毁灭的。
这个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她被他的愤怒，彻底燃尽的时刻。
“呵。”
他低着头，轻声笑了。
“如果周棋洛听到你这些话，不知道会不会原谅你。”
悠然震了震，没有回答。
“他那么珍惜你，应该会原谅你吧。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他已经死了。”
Helios缓缓抬眸，灰蓝色的眸暗得像地狱的深渊。
“而你在我这里……根本没有半分值得珍惜的价值！”
十六
“我命令你……”
“走过去，关上门，不许任何人进来，包括我……”
“薯片小姐……你要等着我哦……”
“棋洛……棋洛！！”
她拼命拍打着那扇门，想让门打开，想拉住周棋洛，不要让他离自己而去。
“棋洛，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看着那扇门变得透明，自己却无法跨越；看着周棋洛在粉碎的阶梯上不断坠落，海蓝色的双眸映出天空的颜色，然后熄灭在深渊里，再也看不见踪影。
她的世界失去了光明，仿佛太阳灭亡之后，留下了无尽的末日。
“阿薯……等我不在了，让另一个人保护你，好不好……”
黑暗的空间里，他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回荡。她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
“他比我更强大，更勇敢……棋洛做不到的事情，他都可以做到……所以，只有他才能保护好阿薯……”
“让他做阿薯的太阳，做阿薯的超级英雄好不好……这样，棋洛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不要……不要！”
她撕心裂肺地大吼着，双手在空中奋力挥舞。
“我谁都不要，我只要棋洛！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棋洛，我也不要别人的保护！超级英雄只有周棋洛，太阳也只有周棋洛！如果棋洛不在了的话……我也不要一个人活下去！”
她决然地朝另一侧奔去，纵身跳向深不见底的黑暗。她说过了，没有周棋洛，她绝不独活。
然而失重的感觉才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身体并没有下坠。黑暗中，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搂住了她，把所有的恐惧、不安、冰冷与绝望，全都隔绝在她身外。
拥抱她的那双手臂很火热，紧贴她的那副胸膛很坚硬。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却让她莫名的想要依靠。
是棋洛吧……能让她安心依靠的，一定是棋洛了。
“棋洛……你回来了……”
搂住她的怀抱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松开。她欣慰地笑了，热泪滚滚而下。
“棋洛……你真的回来了……！我想你……我好想你……！”
她抚摸着他的坚实的胸膛，笑得越发幸福。
“再也不要离开我了，棋洛……我和棋洛，要永远在一起的啊。”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场美丽的梦境之外，一双灰蓝色的眸凝望着远方泛白的黎明，流露出绝不符合那张年轻脸庞的沧桑与疲惫。
他是Helios。曾经是她的周棋洛。
但现在……失去了过去那些意识，觉醒了另外一重人格的他，已经根本不能再叫周棋洛了啊。
“棋洛……”
怀里的她动了动，在睡梦中用脸颊轻蹭他的脖颈，柔软得像只小猫。
他羽帘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伸手将她搂得更紧。
黎明将天边染成鱼肚白的颜色。天光透过落地窗的玻璃，将鸟笼上铁丝的阴影投上他的脸颊。
一道一道，仿佛将那张英俊的面庞割裂。每一块碎片，都维持着不同的表情，生长着不同的思想。
上一次死去的是周棋洛。现在，Helios不知什么时候也会死去。下一次再度醒来的，又将是另一个让她陌生的他。
那时候，她还会像现在一样，苦苦寻找她的周棋洛吗？
又或者，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
还有Helios的一席之地？
他苦笑一声，仰头靠在身后的铁笼上。
他失败了。他沦陷了。他彻彻底底地败给了她，也败给了周棋洛。
他欺负她、关住她、不顾一切地要她。他要让她疼，让她受伤，让她深深地印上他的痕迹……一辈子也不能忘了他。
归根到底，都是因为那个他不敢承认的原因。
这都要怪周棋洛啊……
都是他的错，让他的每一个人格，都不得不像他一样爱上她啊。
太阳升起，温热的光芒透过玻璃投射在他们身上。她的肌肤洁白细腻得像是牛奶，却被他印上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痕迹。
而他古铜色的肌肤上，是曾经在拍戏时受过的旧伤，和崭新的刀伤与枪伤。
当然，还有全新的，她的咬痕与抓痕。
“周棋洛……”
他低头，喃喃低语着这个熟悉的名字。灰蓝色的眸凝望她美梦中的笑靥，噩梦中的眼泪，和始终不安颤动的羽睫。
“请你回来。”
将这些话说出口，胸口像是被穿透了一般疼痛着。Helios伸手捂住了那里，指尖触碰到一道长长的疤痕——那是他曾为她受的伤。
这是个多么狠心的女人啊……不断地伤害他，又不断地揭开他的伤疤。
在他照顾她、保护她、拥抱她、甚至与她合为一体的时候……
她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他。
“周棋洛……如果你真如自己所期待的那样，是一个英雄的话……”
他缓缓抱紧了怀中的她，灰蓝色的眸终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流露出他从不让她知道的深情。
“请你回来。她还在等你。”
等他回来，自己又该去哪里呢？
Helios不知道。他只能任由心底的疼痛与苦涩，像尖刀一样搅动他的心。
“棋洛……我等着你……”
她还在他怀里喃喃低语着。Helios苍白地笑了，抚过她的长发。
她喜欢荆棘鸟，总说她的心，在等着曾经的荆棘再度穿刺，开出玫瑰。
那他这颗为了她，已被荆棘刺得千疮百孔的心……
还有足够的鲜血，供她的玫瑰馥郁生长么？
十七
“带她走。”
皮靴踩过在刚刚的训练中作废的半成品，Helios缓缓走过Ares身旁，轻声说道。
深色的眸，在黑框的眼镜后轻轻一缩。
“什么意思？”Ares沉声问道。
“字面的意思。”Helios淡淡地回答。
Helios收起手枪，灰蓝色的眸望向自己的手臂上，那个被伤口扭曲的‘NIRVANA’。
半成品们越来越强了……这是Ares的杰作，也是自己不断替他训练的结果。
对B.S.来说，这是件好事。离他们创造一个属于Evolver的新世界，又近了一步。身为Helios，他应该为此而高兴的。
但若是周棋洛，应当不会开心吧。
又是周棋洛。自己现在越来越会从他的角度考虑了。
Helios在心中苦笑了一声。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变成周棋洛也说不定。
人格融合是多重人格下的一种正常态。只要两个人格愿意相互接受，他们就会融合成同一个人。
Helios和周棋洛是可以成为同一个人的。但他们不愿意。Helios不接受那个软弱的自己。周棋洛，也希望更强大的Helios可以代替他守护她。
说到底，是周棋洛妥协了。而所有的原因，都是因为那个女孩。
然而现在看来……事与愿违呢。
周棋洛让出了身体，但她根本就不想要Helios。她宁愿死，都要和周棋洛在一起。
自己在这其中到底算什么？在她心里又算什么？
Helios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在想什么？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耳边的声音重新拉回了Helios的思绪。他望向面前那对深色的眸，缓缓摇摇头。
“没想什么。”
“是么？可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
Helios缓缓从Ares身上移开目光，看向他身后反光的玻璃门。
啊……真不可思议。竟然会在自己脸上，看到那么脆弱的神情。
还以为这种表情，早就和周棋洛一起死去了呢。
Helios别开目光，不再去看。
“不用管我。记住我的话。”
“记住你的什么话？”
Ares眯起双眼，深深地望着他
Helios抬起头，回望他的双眼。
“带她走。”
Ares冷笑一声。
“是你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吧。不是说要用你自己的方式保护她么？现在，怎么又想把她送走？”
Helios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关你的事。”
“是你在求我把她带走吧？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Helios皱了皱眉。
“我从不求谁，只是来告诉你，你那天想做的事情，我现在同意了。”
Helios转过身，看向大门的方向。
“你不是想带她走么？不是想让游戏回到正轨么？我满足你们。”
这一次，换Ares皱眉了。
“喂，你到底什么意思？”
Helios闭了闭眼。
“没什么。”
他缓缓迈步，朝门外走去。
“只是……觉得有点累了。”
只是终于明白……
她不需要我了。
“咔嚓”一声，门关上了。
练习场里只留下了Ares和倒在地上的六芒星军团。Ares久久地望着关闭的门缝，脑海里不断回放那个背影。
“……棋洛。”他轻声唤道。
沉默、忧郁、孤独、悲壮。
是那个男孩，不，那个男人的背影。
那天在天台上，那个女孩在关上门前的一瞬间所看见的……
就是这样一道背影吧。
十九
Ares带她走了。
Helios特意选在了今天执行外出的任务，就是为了给她一个逃走的机会。
他不想解释什么，也不想告诉她这是自己的主意。他不擅长解释，更不知道要以何种理由解释。
因为她不想要他的保护。而他，也已为她的抵抗和拒绝感到疲惫了。
就这样吧。她回到原来的地方，他继续留在这里。或许以后会是敌人，但他还是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不为她所察觉。
Helios的跑车带着响亮的轰鸣声，行驶在空旷的郊野公路上。
他申请了巡逻任务。这是他能外出的唯一理由。也只有这样，Ares才能在带她避开所有总部关卡之后，从大路顺利地离开。
Helios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是早上十点。那个家伙，应该已经换好了衣服和Ares一起向外走了吧。
她有嗜睡的习惯，早上若不是他叫醒她，她常常会睡到日上三竿。
“阿薯～起床啦阿薯～太阳要晒屁股了！”
记忆里那个遥远的声音和画面，逐渐与他现在的经历重合。
那时的周棋洛，常常恶劣地扑到她被子上逼她起床。而她也会从被子里伸出手，揉乱他的金发以示不满。
“太阳要晒屁股？不许啦，棋洛不许晒！”
“什、什么啊！我又不是太阳！”
“我不管，你就是！”
“哎？阿薯原来是个耍赖的坏孩子！”
两个年轻的身体扑在一起打闹着。如果不能及时地在玩闹中滚下床，很快就会引发另一场不可收拾的后果。
那时候的他们……真是无忧无虑呢。
Helios的心头流过一丝疼痛的嫉妒。
为什么周棋洛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自己却只能天天面对危险？为什么同样是心爱的女孩，对他就可以笑得那么灿烂，在自己面前，就只能愤恨和哭泣？
不公平。这不公平。
他们本来应该是同一个人的。同样的事情，他们都有资格经历，也都有责任面对。
周棋洛不是只能存在于太平盛世。Helios也不是只能在危险时刻才出现。
没有人生来软弱，也没有人生来强大。一个活着的人，本就该拥有许多面共存的人格。
而他所爱的人，也应当爱着他的每一面，如同他一样，爱她的所有。
这样的他，这样的他们……
才是灵肉契合的，完美无缺的。
“Helios。”
耳机里传来了机械的电子音。Helios扶了扶耳机，凝神倾听起来。
“接到总部消息，有不明身份者从总部内闯出，现已到达大门外。六芒星军团已前去阻挡，请速回总部一同接受调遣！”
滋滋的电流声后，耳机安静了下来。
Helios顿时眉头大皱。
不明身份者闯出大门……六芒星军团前去阻止……
Ares那个家伙……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二十
Helios赶到的时候，正是六芒星军团的人朝着总部外的走廊群起而攻之的时候。
一道莹白色的光芒从他们之中一闪而过。这些人顿时倒飞而出，重重摔倒在地上。
站在中间的，是穿着黑色风衣，戴着眼镜的Ares。而在他身旁的，正是Helios最为关心的她。
这些倒在地上的人缓缓站了起来。尽管他们已经遍体鳞伤，甚至残缺不全，仍旧不影响他们前赴后继地涌向敌人。
仿佛是一群丧尸。
“这群家伙……怎么会变成这样！”
Helios拔出手枪，一个滑步从人缝中穿过，抬手向离她最近的那个人射击。
察觉到他的到来，Ares明显松了口气，将莹光的范围扩大到他身后。
“你怎么会暴露！还有，这群家伙为什么被改造成了这种恶心的样子？”
Helios一脸厌恶地看着眼前仿佛丧尸般的六芒星军团，语气尖锐地向Ares问道。
“他们叛变了。”
Ares冷冷地道。
Helios一愣，看向那双深色的眸。
“是谁……？”
“Hades。”
Helios的眉头皱了起来。
“……原来如此。”
由Ares研发，可供B.S.核心成员Twevel使用的改造Evolver六芒星军团，本来由Ares掌控最高情报机密和指挥权。
但如果他们叛变向了Hades那些激进派的蠢货，那么自己与Ares关于她的那些谈话，就一定已经透露给了Hades。
那就不奇怪他们为什么会被改造成现在的样子，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发现Ares的行踪，并且将他们困在这里了。
“你带她走吧。六芒星军团的Evol我最熟悉，我在这里拖住他们。”
Ares伸手将她推进他怀里。她慌乱地叫着许墨的名字，不知所措地跌入Helios怀中。
“我和他们战斗的次数才是最多的吧。”
Helios冷冷地看着他道。
Ares挑了挑眉。
“你想和他们的发明者比谁更了解他们？又或者你更放心在这种时候把她交给别人？”
“……嘁。”
Helios说不过他，只能愤愤地咬了咬牙。
他只是不想送她走而已……他讨厌看着她离开自己的那种感觉。
“我比你更不想经历那种事情。”
Ares忽然沉下了声音。深色的眸映出莹光外那些无神的眼睛，反射出一股冰冷而暴戾的气息。
那是Ares，属于战争与暴力之神的眼神。
“快带她走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不想让她看见。”
深眸转向他们的方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落在Helios的眸中。
“还有——有些事情，该由你亲自了断。”
像曾经的我一样。
Helios咬了咬牙，一把抱起她朝外奔去，将背后大亮的莹光和阵阵惨叫，全部抛在身后。
“许墨……”
她瞪大的双眼，拼命从他肩头上朝后看去。
Helios心头陡然升起一股烦躁。
“闭嘴！”他低吼道。
“你真的很喜欢在我面前叫别的男人。”
她闻言，收回目光，自下而上仰视着他的侧脸。
多么熟悉的脸庞啊……只是许多都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更加坚硬的线条，更加坚定的眼神。若这是棋洛，她一定要告诉他，他长大了。
曾经天真开朗的那个他，和现在成熟干练的他，她都喜欢。
可是不能这么说啊。因为这是Helios。
是活在棋洛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啊。
“你在看什么？”
他眯着眼，眼眸映着前方长长的道路。穿过这里，就可以到他停好车的地方了。
看你。她没有说出口。
他冷哼一声。
“闲得无聊的女人。”他低声发着牢骚。
“以后不许把我当成别人。不管我在不在面前都一样。”
他的双腿像是具有非凡的弹跳力，带着她在平坦的道路上几个起落，就已窜出了老远。
“不要再去念念不忘一个死人，也不要再抱什么无谓的希望，去危险的地方找他的影子。”
灰蓝色的眸扫了她一眼，他淡淡地道：
“不许去找他。你是我的。”
她看着他倔强而冷硬的表情，忽然含着泪笑了。
“Helios，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她笑了笑，道：
“你这副霸道的语气，简直和我认识的一个总裁一模一样……”
“你又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
Helios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表情看上去，仿佛已经被她气炸了。
“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长记性？”
她闭了闭眼，轻轻摇头。
“我不需要长记性了。我去过的地方，经历过的事，爱过的人……我从不会忘记。”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所以我还是会去找他。不管天涯海角，不管多么危险，我都一定要找到他……因为我爱他！”
灰蓝色的眸猛然一缩。
她说，她爱他。
以前……她从来没说过的。
这个要她亲自己一下都要费尽周折的女孩，竟然这么勇敢地在她认为不是他的人面前，说她爱他。
Helios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响亮得几乎跃出了胸腔。
尽管知道她说的那个人不是他……尽管知道她并不是对他说的……他却还是……
“再说一遍。”
Helios轻声道。
悠然愣了愣，看向他。
“再说一遍你刚刚的话。”他要求道。
“我要找到周棋洛。我爱他。”
“砰”的一声，一道银光擦着Helios的手臂，射进了他们身旁的地面，砸出了一道裂纹。
“嘁……！”
Helios烦躁地回过神来，回望了一眼追出来的数道身影，弹身而起，躲开了他们紧追而来的子弹。
“Ares没把他们拦住吗……真是麻烦。”
他向远处看了一眼，车子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只要上了车，就能迅速逃离这里。
“你会开车吗？”
他朝怀里的人问道。
“啊……会、会！”
她连忙点头道。
“右边口袋是车钥匙。快去！”
他放下她，转身面向追来的六芒星军团。
她连忙会意，从他口袋里拽出钥匙，朝着不远处的车子奔去。
看着朝他们的方向扑来的人，他冷笑一声，左右两手同时从腰间抹过。寒光闪烁中，两把手枪同时落进了他手里，稳稳地指向了空中飞跃的身影。
“到此为止了。”
砰砰两声，银色的子弹穿过两个人的心脏，在一瞬间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闷响声中，他们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他们的同伴踩过他们的尸体，再度朝着Helios追来。
Helios笑意更冷，金色的光芒从眼中迸溅而出。
“我命令你——”
金芒瞬间渲染上眼前几人的瞳孔。在他们身影一滞的瞬间，他再次扣动扳机。
哼，不自量力。
脚底一滑，黑色的身影从下坠的尸体间穿过，一个拧身，子弹如同星点般向身周四侧飞出。
“一群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半成品——”
金光泛着嗜血的红色，在他因兴奋而扩大的蓝灰色双眸中，闪烁着暴戾的光芒。
“今天就在这里灭了你们。”
二十一
咚的一声闷响。最后一个人也倒在了地上。
Helios收起手枪，缓缓从半蹲中站起身。
他微微有些喘息，身上还挂着不少伤痕。这是每次与六芒星战斗之后都会有的情况。
只是这一次……比之前都要累。
他们在Hades的改造下，比在Ares身边时更强大，不，应该说更亡命。
而他却不能如同以前那样一往无前。毕竟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需要他保护的人。
不过好歹算是结束了。
灰蓝色的眸中透出些许疲惫。Helios收起手枪，转身朝她走去。她远远地向他招了招手。
“启动了？”
他问道。
“嗯。”她点点头。
“要开去哪里？”
“我来开。你去副驾驶。”
她站起身，从驾驶座上下来，绕过车头走向副驾驶。
“咔嚓”。
身后响起了不同寻常的声音。Helios立刻绷紧了身体，猛地转过身。
眼前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刚刚倒下的那个人又站了起来，他流血的枪伤并没有准确地打中心脏。
Helios的心骤然跳空了一拍。
“怎么了，为什么不过来？”
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眼前这个没有神志的人，忽然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目标，无神的双眼转向了她的方向。
不好……！
Helios收缩的瞳孔映出了他抠动扳机的指节。
来不及阻止他。也来不及掏出手枪打断他。
偏离手枪的距离很短，一瞬间就可以做到。而要将那把枪的目标推向别处，也已经来不及了。
Helios一把抓住了枪口。
砰！
悠然被突然的枪声吓了一跳，伸向车门的手颤抖了一下，抬眸向Helios的方向看去。
他背对着自己，向后跌退了一步，然后，仰面倒了下去。
琥珀色的眸在收缩中剧烈地颤动起来。
子弹正好打中了他的心脏。在他倒下之后，枪口的指向，是她。
是他替她挡住的。在那个根本无法扭转的局面下，他伸手抓住了枪口，阻止了那个人偏离射程。
是他亲自将那枚子弹，送进了自己的胸膛。
“……Helios！！”
她撕心裂肺地大喊着，朝着他的方向奔去。
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不是敌人吗？不是说，自己在他这里一点值得珍惜的价值都没有吗？
为什么要替她挡住这一枪……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开枪的人甩掉了没有子弹的手枪，朝她的方向迎了上来。
她是不可能战胜那个人的。但她已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要去找Helios……要带他走……要救他……
她想起了初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在医院里，他傲慢的态度和冰冷的眼神；她想起他冷漠地打断她的问题，告诉她，自己不是周棋洛；她想起他在那间花房里无情地抓出那只金丝雀，要她用自己的自由换取它的平安。
多么冷漠的男人啊，囚禁她，玩弄她，夺走她的身体，命令她不许去想别的男人。
可就是这样的他，一直在照顾她，保护她，甚至在这样的时刻，为她献出了自己的胸膛。
传说荆棘鸟一生都在寻找它挚爱的那棵荆棘。苦苦寻求，然后穿刺自己的心脏。
他做到了呢……在他胸前，鲜红得如同玫瑰般的血迹，替他证明了所有。
原来那些笼中的鸟儿，说的都不是她啊。
金丝雀是她的棋洛，而荆棘鸟，是他。
“Helios……”
不顾面前的威胁，她哭喊着朝他的方向扑去。
“醒过来……求求你……”
“是周棋洛也好，是Helios也罢……我再也不闹了，再也走了……就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醒过来……醒过来吧……”
“没有太阳的世界……我一个人坚持不下去的啊……”
二十二
呼……呼……
耳边是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胸腔内微弱的心跳。滚烫的鲜血不断从唇角溢出，胸口的伤疼得钻心。
Helios想睁开眼，却做不到。他听见她遥远的声音在呼唤他，想起身，却也做不到。
“唔……”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却也只是发出了这样的声音而已。
他Helios的生命，大概也就到今天了吧。
还会不会像上一次一样，有一次重生的机会呢？
Helios不知道。这一次大概运气不会那么好了吧。
那个女人……自己果然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还以为变成了Helios就可以保护她，没想到……
QUEEN果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守护的啊。
“Helios……醒过来……求你……”
“是周棋洛也好，是Helios也罢……我再也不闹了，再也走了……就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竟然回来了……这个笨蛋。
趁自己倒下的时候，赶紧开车离开啊。去哪里都好，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为什么要回来呢？这一下，周棋洛是真的要不在了啊。
这个身体要死去了……不论是周棋洛还是Helios，又或者是之后再出现的什么陌生人，大概都不会再醒来了吧。
再见了，QUEEN。
或者……薯片小姐。
“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在哭喊。耳边还有另一个声音浑浊地低喝。
啊……是那个人。六芒星军团的人。她被他抓住了吗？
不可以……那是他要保护的人，任何人都不能够碰她……
该死……没有力气站起来……没有力气举枪……
“救救我……Helios……棋洛……救我……”
棋洛……
周棋洛……
你睡了那么久，也该起来了吧？
不要每次都让我来面对危险啊……！
我们是同一个人对吧？我们都想要守护她的，对吧？
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你还想醒过来，再见到她么？
该死……你倒是醒来啊……
她已经快要被人抓走了……
你这混蛋若真的爱她，倒是站起来，用你的枪保护她啊……！
“啊！”
眼看着那个人高高举起匕首，朝着自己扎下，悠然尖叫了一声，闭上眼睛。
就这么结束了吗……不是第一次面临死亡，却每一次都那么害怕，那么不甘。
她还有好多事情都没有完成……她还没有见到她最想见的人……
可现在，都来不及了。
悠然闭上双眼，热泪从眼角滑落。
还以为那一瞬间自己可以看见过往的一生。但结果，眼前和脑海里出现的，竟然全都是一个人的影子。
那是他……是她最爱的……
砰！
一声划破长空的枪响打碎了这慢动作般的宁静。
悠然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松开握住匕首的手，然后直挺挺地倒下。
在他背后通往心脏的位置，开了一个流血的弹孔。
寒光在视线的余光里闪烁。悠然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方向。
那一瞬间，她的心跳仿佛也停止了。
依旧是紧身的黑衣，坚硬的肌肉线条，和稳稳举枪的手。眼前的身影依旧是刚刚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没错。
可那一头璀璨的金发，和蓝宝石般的双眼，却那样耀眼夺目。
夺走她的思绪，她的呼吸，她的心……
她的一切。
二十三
她忘记了呼喊，甚至来不及哭或是笑。她用尽全力朝着他的方向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坚硬的身体没有改变，那股属于男人的汗味和血腥味也没有改变。他依旧是那个霸道的、坏脾气的、让人闻风丧胆的小魔头Helios。
但现在，他也是她的棋洛。
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是她所爱的那个人，不同的样子。
握着枪的手臂环住她的双肩，将她紧紧圈入怀中，紧得像是要将她融进身体。
颤抖的呼吸贴在她耳边，粗重地喘息了几声，才缓缓开口道：
“……阿薯。”
她破涕为笑，紧紧抱住他坚实的后背。
“怎么了？不习惯这么叫我了么？”
“怎么会呢……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叫你阿薯啊。”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颊，天蓝色的眸与琥珀色的眸深深地相望着。
她敛起笑容，认真地看着他。她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
“欢迎回来，棋洛。”
她轻柔地说道。
他却缓缓垂下眸，轻轻摇头。
“以前的周棋洛已经回不来了，阿薯……他真的已经死了。”
她笑了笑，指尖轻蹭过他忧郁的眼角。
“曾经我觉得Helios不是你，只是因为他拒绝接受过去的自己罢了。不过现在看来，他已经接受了，不是么？“
天蓝色的眸轻颤了一下，对上她的目光。她温柔地一笑，道：
“我爱的是周棋洛，爱他的每一面。包括曾经的那个他，包括重新认识自己的Helios，也包括……他们两个融合在一起的，新的周棋洛。”
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抚下，滑过脖颈，按在他胸前那个愈合的枪伤上。
“所以，现在可以像曾经一样笑起来了，可以重新作我的小太阳了啊，棋洛。
踮起脚尖吻在他脸上，她轻声道。
“你已经不需要再变一种性格才能勇敢起来了，我的超级英雄。”
“阿薯……！”
他再次抱紧她，为这久违的重逢而热泪盈眶。
是啊……周棋洛和Helios现在是同一个人了。他不需要再沉睡了，不需要换一副样子去保护她了。
他要作她的英雄。一直，一直这样守护她。
再也不要她为他落泪了。
二十四
车子在郊野的公路上飞驰，带起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棋洛你开慢一点……已经没有人追来了……”
她在副驾驶上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周棋洛表情一僵，顿时露出了一个尴尬的微笑。
“我……我这段时间习惯了……”
“还是要保持以前遵守交通规则的好习惯啊。”她无奈地摇摇头。
伸手点开车载的音响，调到他们最熟悉的音乐频道。悠然转动了一下旋钮，把声音放大。
“接下来这首歌曲，是由短信平台的用户点播的，来自已经息影的周棋洛的一首歌……”
开车的人怔了怔，与副驾驶的她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真是巧啊……”
他们一起笑了。
悠扬而温馨的旋律，缓缓从音响中流淌而出
“有一首歌想唱给你听，给世界上最努力的你……”
“向着梦想前行的道路上，偶尔会有些寂寞，偶尔会感到失落……”
“但心中这份执着……永远也不会忘记……”
“哦！？居然是这一首！”
他们同时惊讶道。
这是他在生日当天的演唱会上送给她的一首歌曲。因为他特意说了是送给某个最重要的人，当时还一度引起了八卦。
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他息影这么久之后，点播这首歌呢。
“我挚爱的你，闪亮的你，永远都不会改变！”
她微笑看着，他跟着音响里的声音大声合唱道。
“今天的我，想对全世界大声宣告——我爱你！”
他轻轻地笑了，伸出方向盘上的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长发。
“我知道啦，阿薯——”
“嗯？你怎么这么敷衍啊！”
她不满地撅起嘴，用漂亮的大眼睛瞪着他。
“你也要回应我呀，回应我——”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子停在了路边。
他低着头，额前金色的碎发投下的阴影遮住了那双天蓝色的眸。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柔得近乎无力。
“怎么了……棋洛？”
她侧过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薯，我真的很爱你。”
他忽然说道。
她愣了愣，顿时从脖颈烧到了耳根。
“我……我知道了……”
她低下头，手指娇羞地纠在一起。
“我也想像自己唱的那些歌里一样，一直陪着你，陪你度过所有的困难，陪你向理想的方向前进……”
他轻笑一声，却带着Helios惯有的嘲讽意味。
“但这个世界的进程，并不允许我这样慢下来。”
“……棋洛？”
“我一定要保护你。为此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就像Helios一样。阿薯，我那样伤害过你，你会恨我么？”
他缓缓抬起头，碧蓝的眼眸带着深海般的忧郁。
她咬着唇，轻轻摇头。
Helios的霸道与粗暴，她深有体会。但她不会恨他，因为她知道，那也是她的棋洛真实的一面。
“是么……”
他轻叹一声，忧伤地笑了。
“阿薯，你对我真好……”
“是棋洛对我好才对，”她连忙道，“如果没有棋洛的话，我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她从副驾驶上伸出手，覆上他搭在方向盘的手上。
“所以换我来守护棋洛了。我不会再让天台上和今天的事情重演，我要一直陪着你，不论生死。”
周棋洛轻轻闭上眼，笑着摇了摇头。
“阿薯。”
“嗯？”
“你主动亲我一下好不好？”
悠然瞪大了双眼，脸红成了苹果。
“怎、怎么突然……”
“我想你了嘛。”
他转过头来，天蓝色的眸温柔地望着她。
“虽然作为Helios的时候和你在一起，但总还是觉得不够。那样的自己，没有好好地心疼你呢。”
“怎么会呢……都替我挡在枪口上了，还想怎么心疼啊……”
她嘟囔着，解开身上的安全带，爬过座椅钻进他怀里。
“来吧。”
她轻轻闭上眼，柔软的双唇覆上他的唇，轻缓地、缠绵地，含住他饱满的下唇，探出粉舌寻找他的舌尖。
“唔……”
舌尖相触的瞬间，他扣住她的后脑，深深纠缠住粉舌，与她紧紧拥吻。
不是太熟悉的感觉。明明身上依旧是Helios那种男人的危险的味道，这个吻却又是周棋洛才会有的，温柔而绵长的吻。
成熟与青涩交织，天使与恶魔共生。这就是真正的他吧，让她为之沦陷，为之迷乱的男人。
“阿薯……”
意乱情迷中，他缠绵地呼唤着她。她轻轻睁开眼，对上了他的眼眸。
天蓝色的眸中，闪过丝丝绵密的金线，交织成一张流转着字符的网，把她困在其中，无法挣脱。
棋洛……
“不……棋洛！”
她挣扎着，想要从那双眼睛里逃离。可他抱着她的手臂却那么紧，让她无处可逃。
眼泪顿时模糊了她的视线。可那张金丝牢笼一般的大网，她却怎么也挣不脱。
“对不起，阿薯。”
天蓝色的眼睛，悲伤地凝望着她，深深地将她的眼泪印入脑海。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不论是离别还是眼泪，都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水，眼神中的悲伤逐渐变成了她最恐惧的神情——
“我命令你，忘了我。”
忘了周棋洛。忘掉这个人，忘掉关于他的所有。
未来还没有尘埃落定，所以现在，周棋洛还不能回来。
记住Helios。我将以他的身份继续守护你。
永远，只作你一个人的太阳神。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
记住他，记住他，不能够忘记他……！
眼前的金光很快吞没了她。吞没她的意识，她的记忆……她关于周棋洛的所有。
记忆里那些歌声，那道身影，那双她最爱的眼睛……
再也不会记得了。
耳畔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话。
好熟悉的声音，让她听了忍不住想要落泪，却又不知道为何而悲伤。
“薯片小姐……你要等着我哦……”
“棋洛……最爱你了……”
尾声
眼角湿漉漉的。
是眼泪么？
悠然伸出手，轻轻抚过眼角。
不是。自己的手上也沾着水。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座玻璃花房的屋顶，倒映着粼粼的水波，和她躺在水中的样子。
……！
她从水中坐起来。哗啦一声，身上的水珠砸落在池中，溅起一大片水花。目光所及的水池边缘，一个金色的小小身影躺在那里。
“金丝雀！”
她惊呼一声，扑向水池边。小金丝雀无力地鸣叫着，羽翼被水淋湿，无力起飞。
她伸出手，正要将它从池边捧起来，另一只带着黑色露指手套的大手却先一步将它捞入手掌中，从她面前移走。
她的目光追随着那只手，一直上移到那个人的胸前，脖颈，最后是脸颊。
线条坚硬的英俊脸庞。深刻的轮廓，利落的银发，灰蓝色的双眸。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
“Helios！”
她猛然一震，惊呼道：
“你快放了它……不要伤害它！”
被称作Helios的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被捏得变了形的鸟笼。
他单手将它在地上压回原来的形状，然后把金丝雀关了进去，重新挂回花树之间。
悠然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上也沾着水，银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彩色的光泽。那双蒙着水雾的灰蓝色眼眸，在坠有水珠的羽睫下映出牢笼的影子，与笼中的金丝雀相望。
脑中传来了一丝刺痛。这画面让她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
她为什么会在花房里？花房的金丝雀为什么会落在地上？记忆中这个曾救过自己的冷漠男人为什么也在这里？这些，她似乎都不记得了。
高大的男人转过身，向她走了两步。
“哗”的一声，一道黑影扑天盖地地罩下，遮住了她眼前的光线。她一面惊慌地叫着，一面将那东西从头上取下来拿到面前。
……原来是他的衣服。她这才感觉到浸了水的衣裙让她浑身发冷。
她抬起头去寻找他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扭过头朝门口望去，只剩下了他顺着阶梯向上走的背影。
“Helios！”
她大声喊道。
他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她莫名地想要说些什么挽留他，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犹豫了片刻，她支吾着道：
“那个……衣服，我洗好了还你。”
“不需要。”
他再度踏上阶梯，朝着门外走去。
“等等……Helios！”
她站起身，追着他的身影向外跑，脚下却猛然一滑，再次跌进了水里。
好疼……
她捂着膝盖，眼泪不断地滚落而出。
男人依旧没有回头。只是那道背影，看上去更为萧索了。
“以后……”
他迈步，头也不回地向花房外走去。
“别再来找我了。”
眼泪不知原因，无法停止。
金丝雀在笼中无力地低鸣着，如同泣血。
悠然抱着Helios那件被淋湿的深蓝色外套，失魂落魄地从水中站起，缓缓向外走去。
心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挖空了一块，永远地失去了。
脚踝触碰到水里的一样东西。悠然低下头，向那个漂浮物看去。
似乎是一本书。封面上，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孩正伏在鸟笼上，与笼里的金丝雀对望，眼神忧伤。
看着那男孩的脸，悠然轻轻蹙起眉。
“……Helios？”
她不记得他有过这样的装扮，也不觉得他有闲心去拍这种照片。
下次还衣服的时候，拿这个去问问他吧。
她伸手去捞水里的杂志。可是指尖刚触碰到它的时候，它就在水中散开，漂了一池的书页。
悠然在那些混乱的书页里寻找着记忆中那张脸庞，它们却已在水中被浸得模糊不清，再也找不到了。
巨大的轰鸣声中，黑色的跑车超速穿过公路的车流，将它们远远甩在身后。
耳机的电流声里，传来阵阵机械音的指令，和对代号Helios的人的呼叫。
银发的青年摘掉脸上的墨镜，修长的手指点开车里的音响。嘈杂的广播声中，传来主持人严峻的声音，和世界各地流感爆发的新闻消息。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Helios抿紧了唇，重重踩下了油门。
再也听不见那些轻松的音乐广播了。再也没有人点播周棋洛的歌曲了。在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里，他已经被人们彻底遗忘了。
没关系。他早已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在和平盛世里，他是歌唱美好与希望，给人带来温暖与力量的小太阳周棋洛。
那么在这场乱世纷争里，他就是隐姓埋名，为了这个世界孤军奋战的太阳神赫利俄斯。
他不需要被记得。即便是最爱的人，也已将他遗忘。
真正的英雄从来没有选择。在走上这条路的同时，就已做好了在某一刻默默牺牲的觉悟。
“总部对你的调查结束了。他们没有查到QUEEN的头上，放心吧。”
Ares在通话中这样对他说道。
“嗯。”
Helios淡淡地道。
“怎么样？自己的事解决了吗？”
Ares接着问道。
Helios望着灰暗的前路，捏紧了手中的方向盘。
“解决了。”
“那就好。赶紧回来吧，Hades那边有新的动作，我们这里也要抓紧时间了。”
“知道了。”
Helios挂断了电话，神色冰冷。
他刚要放下手机，一条新的消息就弹上了他的屏幕。
“Helios：你的衣服我洗好了！你什么时候来拿？”
“或者，我给你送过去，也可以！”
灰蓝色的眸失神了片刻，嘴角终于还是勾起了一个无奈的笑意。
这是个傻丫头……
就像已经认准了荆棘的鸟儿，即便失去了记忆，也不肯轻易地放弃它呢。
既然如此，就用自己的方式继续下去吧。
记得他也好，不记得他也好，还会不会继续与他来往，这些都没关系。
他会作她的英雄，她的骑士，她的太阳，一直守护着她。
直到世界归于平静的那一天，直到他终于不用再以现在的身份活下去的那一天——
他会唤醒她的记忆，回到她的身边。
然后，永远不再离开。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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